观其火神派所用之方药和论治之病症,纯属偏颇之管见,不值大力提倡!学者学者万不可盲从效之,要审视度是,方可用之灵验,否则将会是贻害无穷!——丹江游子按2008年1月12日11:39:5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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香港的中医学生论文
寨王潮 香港大学中医学院/五年级 本科生 指导: 莫老师
摘要
火神派是近日中医界掀起的一股新学说,其理论强调「阳主阴从、以火立极」,临床上长期及大量地使用温热性药物,尤其是对附子的应用,更是推崇备至。本文先透过简要分析火神派的学术思想要点,以展示笔者对火神派的初浅认识,继而进一步探讨当中的问题,以及其与传统中医理论的关系。
而火神派出现之历史背景,亦或多或少与其理论的确立有所关连。本文第二部份将尝试探讨火神派产生及发展的历史背景,以及其它独有的因素。若能对火神派历史背景及渊源有所了解,我们将能更公正及客观地对其作出评价。
本文的第三部份,则希望提出火神派学说中,一些值得商榷之处,好让我们能对火神派以至传统中医,有一个更清晰及深刻的认识。笔者认为,火神派与其它学派一样,难免有其片面不足之处。就其「阴阳理论」、「阴火理论」、「附子用量」、「标本关系」、「对郑钦安原著的理解」以及「对《伤寒论》的理解」等几个方面,笔者将尝试提出一些疑问,藉此抛砖引玉,好让笔者能与各中医药的爱好者们共同学习及讨论。
前言
自《思考中医》一书所引起的火神热潮,在民间中医及网上的中医界朋友中闹得火热。其重视经典的理念、对今日中医界的批判,以及其背后的医学理论及所叙述的巨大疗效,再也不是正规中医教育界能继续充耳不闻、闭门造车地无视下去的。因此,笔者以下将尝试阐述有关内容,并以《浅谈对火神派的认识》为题,以期更深入地探讨当中的问题。虽碍于水平所限,或未能有所灼见,但也至少是作为中医院校学生,正视民间及网上中医们纳喊的一步。
1.火神派简介
严格来说,火神派只是近几年来在民间及网上才受到关注的一个派别,并没有一个很清晰及严格的定义,大概由《思考中医》一书面世后,始受人们所重视。这个派别强调「阳主阴从」,强调治病多用、常用、大剂量地使用姜、桂、附,并以宗仲景学说为宗,崇尚使用经方。
被誉为火神派开山祖师的,是四川的郑钦安,清朝道光至宣统年间人。其著作《医理真传》及《医法圆通》亦成为了火神派最重要的代表学术著作。而「火神派」此一名词何时出现,实难考究。大概由于郑钦安弟子卢铸之善用大剂姜附而取效,故人们为他加上了一个「火神」的称号。然而细查郑钦安著作,并无发现「火神」一词。而在其弟子唐步祺替他作阐述的著作上,亦只有「人皆云郑钦安姜附先生」数字。
近日,郑钦安的弟子卢铸之的后人卢崇汉,出版了一本名为《扶阳讲记》的书,在坊间掀起了购买及讨论的热潮。而正由于火神派喜用温热药这个特色相当鲜明,因此凡是因使用姜附而闻名的医家,都会被主流意见归纳为火神派之一员,如祝味菊、吴佩衡、徐小圃及范中林等。而现代中医山西的李可及北京的民间中医王正龙,亦因为重用附子而闻名,故亦被视为火神中人。
正如其它各家学派一样,火神派并没有一个很清晰的流派识别标准。我们只能够从有关医者的著作中,去探求当中的一些学术思想及临床用药特色。当然,在这当中众多医者间,这些学术理念并不见得会是完全一致。因此,也只能够抽取当中较为主要以及一致的观点,作为对火神派分析及评价的基础。经笔者分析后,火神派主要的学术观点大致可有以下几项︰
1.1「阳」主阴从,人身以火立极 《扶阳讲记》一书中有言︰「《周易》明确地谈到︰“大哉干元,万物资始,乃统天”……强调了“阳”在万物生命活动中应该居主导地位。」另《思考中医》亦提到︰「阴阳之间阳为主导」、「四季是由太阳视运动所决定的」。《伤寒质难》中说︰「夫一切机能,皆属阳气,损在形质,始曰阴虚…..良工治病,不患津之伤,而患阳之亡。所以然者,阳能生阴也……所谓阳者,动力是也…..物质之变化,此皆阳之力也……人体物质,肇基于细胞,而细胞之所以能活跃为用者,赖有阳也……一切生物,失其阳气,即成死体。」
火神派强调着重经典,故其经典的依据来自《素问‧生气通天论》中的一段︰「顺之则阳气固……阳气者,若天与日,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……阳气者,精则养神,柔则养筋…..凡阴阳之要,阳密乃固…..」。由于这一篇论述「阳气」的内容比起论述「阴」的为多,固此就成为了「重阳轻阴」的一大依据。另祝味菊更引仲景《伤寒论》曰︰「死,有阴无阳故也。」去引证其重阳之学说。
总括而言,火神的中心思想认为「生命就是活动,正气就是阳气。以正气为本故则应重阳,因阳气是人身活动之主,而阴精血液等不过是受阳气所支配及控制。没有阳气即没有生命之力,即如死人。」
1.2 独重肾阳,而轻肾阴
在郑钦安《医理真传》中,卷一首言「乾坤大旨」,强调心肾之阴阳于人身之重要性︰「天一生水,在人身为肾,一点真阳,含于二阴之中,居于至阴之地,乃人立命之根,真种子也。」自此以后,火神派的传人都把这居于肾中之阳视为最重要的一点,用药方面也是要时刻顾护这生命之源。
如果说重「阳」的学说,也就必定会考虑到明末清初的温补学派。单以重阳而言,张景岳的《类经附翼‧大宝论》也有这样的论述︰「天之大宝,只此一丸红日;人之大宝,只此一息真阳……人是小乾坤,得阳则生,失阳则死。」赵献可《医贯》也有「百骸具备,若无一点先天火气,尽属死灰……火乃人身之至宝……火不可水灭,药不可寒攻。」其它如薛立斋、孙一奎等,他们的「命门学说」及「医易坎离」,也可以说和火神派那「重视命门火种」的理论大同小异。
然而,比起温补学派,火神学派还是有其不同之处。郑钦安《医法圆通》指出︰「阳虚一切病症忌滋阴也,凡阳虚之人,多属气衰血盛,无论发何疾病,多缘阴邪为殃,切不可再滋其阴。若更滋其阴,则阴愈盛而刚愈消,每每酿出真阳外越之候,不可不知。」郑氏更曾批评景岳曰︰「试问既曰命门无火,理宜专用桂附以补火,何得用地、枣以滋阴,丹皮以泻火乎?此皆景岳不读仲景之书,而未明阴阳之道也。在景岳以为,善补阳者,于阴中求阳,故用一派养阴之药,杂一二味补火之品于中,而谓阴中求阳,至极无二之法,独不思仲景为立法之祖,于纯阴无阳之证,只用姜、附、草三味,即能起死回生,并不杂一养阴之品,未必仲景不知阴中求阳乎?」
可见,郑氏对于肾阴肾阳二者之别,有一个比较明确及清晰之分界。他认为对于纯阳虚者,当用纯阳之药,而不得挟杂一丝阴柔,因此当用辛热,而不应用甘温。而其后的火神派传人,更加把郑氏此「阴阳当分清论」,变成了「有阳无阴论」,甚至有卢崇汉「天下没有阴虚」以及李可「从未见过一例纯阴虚患者」等等类似的言论在流传着。
1.3 多用、常用、大剂量的地用「温热性药物」。
根据《扶阳讲记》中述,卢崇汉使用温热药的习惯为︰全年的99.7%的处方都用了姜;使用桂枝、肉桂或官桂,占整个全年处方的98.8%;而制附片这样药,占了全年处方的96.8%;各类姜用量,每一剂药在30克到200克之间;桂类的用量,每一剂药在15克到30克之间;制附片的用量,最轻的是60克,最重的是一剂250克。另如在《范中林六经辨证医案》中,范氏使用的附子量普遍由30克到120克之间,除此以外有一次15克,两次20克,有三次达到了250克,更有一次是用了一剂500克的附子。而在《吴佩衡医案》中,大部份是用了15克到160克的附子量,亦有一次曾用上一剂400克的附子。至于祝味菊,虽然同是以使用附子而闻名,然根据其零碎医案纪录,其使用的附子量普遍在15克以下,最大的则只用上40克。
在火神派中,附子被视为「圣药」。如郑钦安《医理真传》中说︰「古云“热不过附子”,可知附子是一团烈火也。凡人一身,全赖一团真火,真火欲绝,故病见纯阴。仲景深通造化之微,知附子之力能补先天欲绝之火种,用之以为君。」而《扶阳讲记》提到︰「附子温通阳,暖命门,温坎水,破阴凝。附子可以说是扶阳第一要药,因而对于附子的运用,尤为卢氏一门所推崇。」正如前所言,火神学派对「陷于二阴中」的「命门真阳」,是相当重视的。而附子正是大补这命门真火的要药。因此,使用附子药量的多与少,很多时候变成了判定是否火神派或火神学水平高低的依据。像山西善治急重症的老中医李可,亦因为其使用附子的量很重,而被人们看成是火神派中人。
1.4 尊崇仲景经方,重视经典
被誉为是火神派宗师的郑钦安,毕生致力推崇仲景学说,其著作《伤寒恒论》亦是一部以研究《伤寒论》为主的重要著作。祝味菊的《伤寒质难》,虽然受西学东渐影响,以致中西医理混乱错杂,但仍是以仲景《伤寒论》作为讨论中心的著作。至于刘力红的《思考中医》,本身就是一本伤寒论导论。可见,火神派确实对仲景学说有一定的景仰。何况仲景是历来用附子最显赫的医家,因此,火神派对经方尤为推崇这一点,也是可理解的。除此之外,刘力红作为中医教育工作者,对今日中医不重视经典的风气相当忧心,希望发扬传统中医,鼓励大家学习经典。因此,火神派或多或少也就在中医界中建立了尊经复古、重视经典的形象。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,之所以火神派会尊崇仲景,某种程度上亦与时代的背影及中医学术争论有关,以下将就这点加以论述。
2.火神派出现之时代背景
2.1 不断重复的历史
正如前段所述,我们先要理解「为甚么会出现火神学派?」只有理解火神派出现的历史背景因素,我们才能对火神派的学术观点作出更公正的评价。
中医的医学史上相继不断出现各种不同流派,是百家争鸣的良好现象。(有别于西医的统一规范模式,中医的自身体系中就「必定」包含了相对主观的学术分歧,是自然科学、人民精神体现的一个重要元素。) 然而,一些「大相径庭」甚至是「完全矛盾相反」的中医概念,却往往是一个接一个地发生在相连的朝代及时期中,如宋代《局方》偏温燥的风气,导致了金元河间、子和的寒凉攻邪之势,更进一步造就了丹溪的滋阴学派。而这股偏「阴寒」的学术思想,又直接促成在明末清初时,温补学派的确立与盛行。而到了清末,由于温病学派的流行,加上西学东渐,西方医学中「消毒杀菌」的概念被大量强加诸中医身上。因此,阴寒清热之风气在中医界再度盛行起来,甚至延续到了今天。从这些历史之中不难发现,所谓学术派别的产生,其实大都是一种「以偏纠偏」的手段。寒的用得多,用得太过,则导致用温的会被忽略,甚至改变病人体质,直接使「用温」的医法抬头及风行起来,予以纠正。反之亦然。故此,「火神派」渐起,某程度上其实是代表了今日那「寒凉的风」吹得太过。
郑钦安身处清末年间,其时乃温病学说最为盛行之时期。同时,也是西学东渐,细菌学说东来刚始之时。社会上惯用寒凉甚至过用寒凉之情况屡见不鲜。而温病学派的盛行,其实正暗示着︰「对《伤寒论》治疗急性热病的能力予以否定」。因此,一些仲景学说的支持者(即所谓经方派),对于叶吴之学说,以及时医滥用、过用寒凉的时风,尤加痛恨。为了推倒叶吴之温病学说,经方派不得不强调温热药的重要性,尤其是对于辛温与辛凉解表的斗争,更是加倍的重视。而火神派(温补学派亦然)的用药,亦正好与经方派的主张不谋而合。而这个互惠互利的关系,也就慢慢搂成了在一起,渐渐变得再也不能割裂开来。可见,火神派之所以重视仲景学说,也是有一定的历史因素在内。
2.2 火神派近年兴起的主要因素
每个派别的出现总有其独有的必然因素。而大剂量长期地使用温热药的火神派,能够于中医教育规范化及高等教育化多年后的现在,仍能找到其立足之处,自然是有其必然之原因。简单而言,今日中医界的高等教育一直为人所诟病,尤其是由高等院校教育出来的「西化中医」。由鲁迅的「有意或无意的骗子」、九零年的「**上书」、「改革开放以来没有培养过一名真正的中医」,到近日「自民国以来第二次废止中医事件」,无不令人替中医「华其外、悴其内」的现状感到担忧。
根据中国新闻周刊一篇关于中医现状的调查,截至2002年底,全国的行政县中,只有66%的县有中医院。而中国拥有卫生机构85705个中,只有3801是中医的。到2006年,中医医疗机构已下降至3009家。而且,中医就诊人数亦急剧减少。据2001年国家中医药局组织的《中国中医医疗服务需求与利用研究》显示,全国大约只有1/3的病人使用中医和中西医结合治疗,当中只有大约1/5的病人使用纯中医治疗。根据1994年中国卫生部推出的《医疗机构基本标准(试行)》规定,中医医院的门诊中医药治疗率不应低于85%,而病房中医药治疗率则最少应有70%。但在2000至2003年的中医院住院病人中,中医治疗病案数,分别只有28%、25%、20%和18%。可见,传统中医并非如表面所见般兴旺起来,反之却是到了一个存亡攸关的境地。
这个中医现状激起了很多热爱中医的人的反响,有很多希望发扬传统纯中医的学者,一直都在寻找挽救中医的方法。对于叶吴学派清轻寒凉,副作用少的风格,渐渐地被认为是阻碍中医发展的历史枷锁。为了能令中医受到应有的重视及尊重,一些疗效显著或理论独特的医家,纷纷被捧出来成为中医的领头人,来与西医争一日之长短。火神派,正正就是其中之一。当然,正如《扶阳讲记》中所言,「先天不足」、「嗜食生冷寒凉」、「误用苦寒药」、「滥用抗生素」、「工作繁劳」、「心性因素」等现代社会独有的致病环境,亦是构成了大剂量温热药能被接受的部份因素。以上这些客观条件,其实都有助火神派学说在中医界里流行及传播。